落魄书生和盖饭西施

西门出去,马路对面,正对着西门那里,有一家小馆子,成都小吃。炒菜也有,盖饭也有。我一直怀疑国内的成都小吃是不是连锁加盟的运营模式,四处见到的成都小吃招牌都一样,装修也大同小异,菜品服务也是相差无几。这家就是和其他无数成都小吃几乎一模一样的一家成都小吃。

上学的时候,不喜欢去食堂吃饭,或者玩游戏错过了饭点,偶尔会去那儿吃份盖饭或者拉面填肚子。但其实去的并不多,住在嘉园的时候还很认真地去食堂吃饭,后来住12号楼和2号楼都是离南门近,去南门外面的小馆子也是一样,而且多数时候都是叫外卖。

而且西门外面那家虽然是正对面,但过马路很麻烦。早些年还好,路中间没有护栏,直接就过去了。现在路中间加了护栏,要么走左边100米有过街天桥,要么走右边100米的路口,然后再绕到西门正对面,来回一趟还是有点距离的。左边的天桥是去亨特的路线,但毕竟食物没有游戏吸引人,所以也就懒得为了一顿饭跑那么多路。因而,去西门外面那家成都小吃吃饭的机会非常少。

不过还是可以说出来,那的辣子鸡丁盖饭肉多饭多,非常适合我这样的穷学生。虽然去的少,但是每次去我都吃这个。

之所以要讲这个去的很少的成都小吃,而非其它的成都小吃,不仅因为那里有肉多饭多适合我这样的穷学生的辣子鸡丁盖饭。而且因为,某一次在那里吃盖饭的时候,我遇到了盖饭西施。

“盖饭西施”这个名字其实是我今天才给她起的,虽然我不知道她的名字,但是在文章里用“那个人”来称呼一个人是不礼貌的。

那一次也许是08年春夏相接的时候,我住在20号楼,每天早晨去西门外面挤319到白云桥去,午后回来。大慧寺路东口下了车右转弯就到那里,偶尔会去那吃午饭。似乎是某一天我在回来的路上顺便去了一趟国家图书馆,搂着几本书。很热很渴很饿,钻进小馆子吃辣子鸡丁盖饭。

我看到她穿着修身的牛仔裤,清晰的线条勾勒出她双腿的曲线,脚下穿着三叶草的贝壳鞋。轻快地在桌子间飞来飞去。

其实直到今天我才发觉原来我根本不记得她的容貌,以致我在描述她的时候除了一条裤子和一双鞋子之外,再无法有任何言语了。但是我清晰地记得,她帮我擦了桌子,帮我倒了温水,她身上的某种东西让我无法把注意力移开,那一次我的目光始终跟随在她身后,一起在店里的桌子间飞来飞去。

然后就是胡思乱想。她是谁?她叫什么?老家在哪里?几点下班?有空出去玩?一个穷困潦倒的落魄书生和一个在小餐馆打工的世外香兰,在乱世浮生中不期而遇,两人互生情愫,落魄书生发奋读书,成就万世伟业后来经受乘龙快婿之类的重重考验,仍不忘当日大柳树下之约,最终演绎一出凄美婉转的风流佳话。

那时我正是落魄时,想着偶尔去吃吃辣子鸡丁盖饭倒也不错。似乎也打过几次招呼,也无非就是“来了”、“嗯”之类的。

然后很快到了8月,我搬到了交大东路,离得远了,为一顿饭也懒得走很远,去国家图书馆也坐另外的车,就没有再去过了。再后来,搬到永安里,就更不会去了。

最后,就是今天。

从图书馆出来,正是午饭时间,我忽然生出了去看看那小馆子还在没在的想法。

其实小馆子是一定在的,只要那里还没拆迁。街边的小餐馆的很神奇,它们可能随时就换了老板,但是室内的陈设几乎不会变化,大到装修、桌凳,小到碗碟、菜单都和原来一模一样,甚至连招牌都不换,旧的老板会把店内所有的东西都盘给新的老板,新老板只是需要再请个大厨。有的甚至连大厨都不用请。

一切都很熟悉,从319下来,一路沿着转弯转过去,三千里、蟹老宋、那个我从来就不知道名字的中学、药店、礼品店、成都小吃。招牌还是那个招牌,门口的帘子已经脏的看不出颜色,但肯定还是当初那帘子。推门进去,桌椅板凳和记忆中一模一样,墙上的招贴画、柜台上的财神、冰箱里的可乐一切如故,仿佛我上一次来这里还是昨天。环顾四周,只有一件事变了。

唯独没有她。

辣子鸡丁盖饭送来,依然是很多肉很多饭。但味道似乎不太一样,也可能一样只是我感冒了因而觉得有些不一样。也许这里已经换了老板,换了大厨,换了服务员。

当我离开的时候,我又见到了她。

她刚刚送外卖回来,掀起帘子的时候我正在向外走,于是她帮我挑着帘子让我先出去。直到此时,我才恍然发现,原来自始至终我都不记得她的容貌,可能我从来就没有看到过,所以我根本无法判断眼前这位“她”到底是不是“她”。“她”没有穿那条修身的牛仔裤,也没有穿三叶草的贝壳鞋。只是一条粗布劳动裤,和一双黑布鞋。

四目相对,我觉得我看到她眼睛里一丝游光转瞬而逝,凝神再看,她已经垂下双眼。擦肩而过时,我思忖着“她”到底是不是“她”,犹豫着要不要说两句话,但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就那么擦肩而过了。帘子就在我身后放下,仿佛隔开了两个世界。

“她”到底是不是“她”,早已不再重要。是或不是,又能怎样,童话只能是童话,现实只能是现实。就像每个人都在纷繁世间寻找自己,但找到了又怎样,没找到又如何。

在如潮尘世之中,每个人都不得不变化。有些变化是看得到的,就像广厦万千拔地而起,繁华盛世归于黄土,有些变化却是看不到的,就像爱恨交错只在肝胆之侧,乘兴尽兴只在方寸之间。

而其中有一些,则值得我们铭刻一生。

就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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