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喝彩的舞蹈

第一次读《呼啸山庄》的时候，那位译者有一篇长达30多页的书评。在翻开正文之前，我用了整整一个下午的时间，把那篇书评细细咀嚼了三遍。然后一个通宵，读完了整部小说。

在那篇书评中，译者自述她读《呼啸山庄》的经历。第一次读，就无比喜爱一口气读完了，但是此后许多年，都不敢再翻开重读，因为这故事带来的震撼太巨大了。直到近30年后她开始亲自翻译、研究，才又鼓起勇气重新走进那个充满痛苦与悲伤的故事。

我第一次读《呼啸山庄》的时候，还未曾有过这样的体验。我以为喜欢的小说当然应该反复读，比如《基督山伯爵》我就会反复读。

直到后来，读了《伤心者》。我豁然明白为什么一段故事人们会极其喜爱，却又不敢去触碰。也终于懂得原来有许多记忆我们十分珍惜，却真的不敢回忆。因为受伤，一次就够了。

小说不长，中篇，安静地坐下半个小时就能细细地读一遍。但是几年来，我都没有再读过这篇小说。也有几次打开了，却没有勇气读完，只看一个开头泪水就溢满眼眶。

今天下午，文章安排完，主编提前开溜。我坐在办公室的空调下面，缩在椅子里，又打开了它。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今天突然就想看。也许是最近变得慵懒了，需要极端残酷的世界来刺激我的神经。也许是最近受了太多夸奖，需要极端冷漠的现实来提醒自己的位置。也许有太多也许，我不知道，总之就是打开了。然后它就开始在我的心尖上，慢慢地撕开一道伤口，轻轻地撒上盐粒，小心地恰到好处地研磨，我觉得痛极了。

我坐的位置背对着我的同事，没有人在对面，也没有人并排。这让我的泪水可以肆无忌惮地流淌。我真的就任凭它们顺着脸颊流进嘴角。

我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喜欢这样一个充满悲情的故事。我不喜欢悲剧，我觉得他们太累。纵然时间有着万般的罪恶与黑暗，我们仍然要在这一片漆黑中寻找光明和希望。

《伤心者》虽然充满光辉，但却无力改变，面对现实的无助与无奈在我的心头无法驱散。主人公的命运每向前一步，就更加艰难，最终也未得挽回。

也许是何夕面对的现实，就是我面对的现实。当我无力地看着情节向着我最不希望的方向前进时，我忍不住想要推开窗户向着昏暗的天空问一问，为什么。然而我也只有勇气问问老天爷了，我根本没有胆量直接向这世界控诉，没有胆量。

因为我也只是冷漠现实的一部分。当我默然地走过地下通道的流浪歌手身边，我很清楚，我没什么资格质询这现实的不公。因为我就站在这架倾斜的天平上。

我以为我有信仰，只是有时候，信仰似乎不是那么坚定。在每个夜晚，从子夜到黎明，我与黑暗的盟誓都在折磨我。有时候，真的就迷失了方向。

在这冰冷的、真实的世界中，母亲每个几天就会在晚上发来的短信，才会让我感到一丝安静和温暖。

伤心者，每个人都会有一段不能触碰的记忆。就像许多人会有一部不敢读第二遍的小说。就像生命中每一段值得铭刻的记忆都带着痛楚。就像人间的悲欢离合向何人言说。就像浪迹天涯的脚步注定独行。就像流水落花。就像流年似水。就像逝去的日子、荒芜的古城。

关了网页，把最后一滴清泪从眼角抹去，我也会想，是不是每个人都会有命运？如果有，我想我的命运就是挑战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