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箭穿城

到9月8号或9月9号或9月10号的时候,我到北京就已经整整八年了。以前也偶尔会到北京,或是路过,或是游玩。但2003年到北京读书,却是准备把根扎在这里了。那年我18岁。我手里还压着一个关于18岁的题目没有写,就已经开始要写关于26岁的题目了。

我记得我到北京的第一天,写了日记。写的不长,却雄心满满,一派壮志将酬的气势和情怀。从未想过将要在这个城市经历无尽的黑暗。那一天具体的日子已经想不起来,日记本压在桌子上厚厚的一摞书下面,我却没有胆量翻开查找那一篇的日期。这么久的时光流过,我依然没有胆量面对那些岁月的轻狂。

我只知道,那年我18岁。

在日子快要接近9月时,我突然意识到我来到北京已经快要整整八年了。

时间就是这样,如果只是一天一天地过,我们察觉不到它的流逝。唯有当一些时间节点出现时,我们才会恍然惊觉它的奔涌不息。所以我尽量让自己忽略节日、生日一切能提醒自己的时间节点。但有些终究无法忽略。

就像每次李远回国一次,我就意识到时间又向前迈了一大步。再就像每在新生见面会上做一次演讲,我就意识到曾经疯狂的辩论生活离我又远了一大段距离。

于是我想,应该写一点什么。这些日子里我从踌躇满志的起点攀上志得意满甚至光芒四射的巅峰,接着从顶点坠入冰点,失去一切荣耀和依靠,深陷绝望与迷惘,又从谷底重新开始,一个一个字爬出黑暗看见曙光。这个时间点,似乎已经又面临新的转折,是时候回头收拾往日光阴,打包封存,然后开始下一段路。

所以我就开始准备写。

屡屡动笔才发现八年的时间跨度如此之大,我根本无法用几段文字驾驭这段时间。我越是想把这些岁月装进文字里,就越是觉得艰难。我有太多太多话想说,它们一齐从胸中涌起,阻塞在喉咙中,反而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我又想起,其实所谓八年,不过是人为设定的时间点。我为什么不在五年时写,或是在十年时写。也许只是因为八年的时间小鬼子都打跑了,我依然是两手空空一无所有才会突然感慨吧。

我想我是不必在意这些人为设定的节点的吧。于是我找到了一个很合适安慰自己的理由。

大约三年前,偶尔有朋友说你应该出本散文集。我说还早着呢,我要继续写十年,十年后再出精选集。大家又玩笑说,那一定等着买还要我签名。我也笑着回应,到时候一定在扉页上签上名字亲自送上门。

就在我惊觉我已来到北京八年时,这段记忆也同时跳了出来。所以我也同时惊觉,这个与自己也与那些朋友的十年之约已经过了三年了。大梵总是个很会安慰人的朋友,他说大多数人要到第九年才会有这个感慨。

这让我又一次记起了一箭穿城。

很多年前我在一本作文书上的一篇作文里的一句话中读到这样一个短语“一支冷风”,作者特意在紧接着的文字中解释“支”这个量词的含义,她说因为那风迅猛地飞过,快速而冰凉,就像一支箭,因而要用“一支冷风”。

厚厚一本书,长长一篇文章,我想只要有这一个字击中了我,读这本书的时间就浪费得很值得。

很多年后,我在我的文章里使用了这个短语。第一次是在2004年交大论坛半决赛,写在愚公移山的最后一段。但在场上时,我没有时间把它读出来,后来辩词整理在博客里。再后来,这个短语又在整个博客里出现了三次。

大约就是从那时起,我的脑海里常常会出现一支箭。从远方驰近,和风裹在一起,分不出彼此,带着明锐的啸叫,载着我的青春、我的痛楚、我的理想、我的伤感、我的抱负、我永远无法释怀的失落与无助、我对未来无限的期许和盼望,在我的头顶快速地飞过,劈开这个拥挤喧嚣城市上空沉浊凝滞的空气,穿过整个城市,消失在遥远的天边。

发表评论?

0 条评论。

发表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