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土豆在襄阳

十年过去了,汉江水没有任何变化。

正如它过去千百年没有任何变化一样。

因为刘毅梵结婚了,要在襄阳摆酒,让我去给他干点司仪的力气活,我又再次回到襄阳。上次我来这里时,它还叫襄樊。

我已经没办法回忆起十年前第一次踏上襄樊土地时的感受了。对那时稚嫩的我而言,旅行带来的更多是兴奋和激动。与年纪相仿无比年轻的同行者们,一起满怀热切地探求未知。今天这个常常掏出一副忧心忡忡的脸的我,已无法重现彼时的热情。

不知有多少次,我躺在家里的床上,闭着眼睛,在似睡非睡之间游移,感觉到袁媛的手伸到我的两条眉毛之间,从中间向两边微微用力,试图抚平我额头上因为频繁地紧锁眉头而挤出的两条竖纹。即使我是在自己家里的床上,躺着,闭着眼睛。

在过去很多年里,我只在父亲的额头上看见过那两条竖纹,生气时会尤其明显。我会知道他一旦拧起眉毛就是真的生气了,就赶快闭住嘴巴老老实实不敢说话。因为我的不成器,父亲额上那两条竖纹越来越深,看起来再也无法消褪的样子。而现在,天道好轮回,它们也终于要爬上我自己的额头了。

当我说汉江水没有任何变化时,潜台词是很明显的。说的是秦时明月汉时关,是白发渔樵江渚上,是闲云潭影日悠悠,是乌衣巷口夕阳斜。

本来我以为我可能不会有机会再次登上夫人城北望汉江发出这番感慨了。不过大梵竟然结婚了,我一度认为这是一件我所在的世界线里不会发生的事情,一下把我从2016年的北京扯回了2006年的襄樊。

在这十年之间,我还来过襄樊一次。那次和第一次一样,也是和李远一起。现在回想,那真是相当轻松愉快的一次出游。把生活中一切烦恼抛得远远的,只为去远方找点乐子。在细密绵长的小雨中,盛夏的襄樊也凉爽起来。返程时因为李远有另外的事情去了武汉,我独自在回北京的卧铺上躺了近20个小时,拖着行李箱在北京西站下车时,竟有了一种如释重负的解脱感。不止是对20小时车程的解脱,也是对那几年岁月的释怀。

刘毅梵是个很好且很有趣的人,从我认识他开始,到我在2008年写《大梵其实是个好人》,再到现在,我都这样认为。

到今天我们差不多认识了十三年,他是我这些年最重要的几个朋友之一。在辩论场上亦敌亦友,在校队的漩涡中并肩作战,合租的时候住隔壁,工作上也互相吹捧过合作过。一起吃喝玩乐打游戏下副本钻网吧开黑店,从交大西门的亨特一路鏖战到蓝岛大厦的波点。

这些年我们都变了很多,岁月总要或多或少地在我们身上留下痕迹。而大梵至少有三点没变,讲义气一如既往,不靠谱一如既往,发际线后退的速度一如既往。

为了干好司仪这份很有前途的职业,我把自己结婚时穿的新郎西服带去了襄阳。倒不是有多重视这份职业,而是我有且只有这一身西服了。

在酒店的房间里,袁媛帮我系好领带,抚展衬衫,抻直裤脚,我问帅吗?袁媛揶揄说帅但是大梵是主角你不能比他帅不过这件事太难了就别勉强了。我斜着眼看看镜子里那个渐渐开始发福的自己,心里说我要是帅不过大梵那真是没天理了。

十年过去了,汉江水没有任何变化。

正如它过去千百年没有任何变化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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